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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發行2億冊,宜家為什么要拋棄它?
“這不是2020年最糟糕的事情,但依舊讓人難過”。
宜家在12月8日宣布,之后將停止出版紙質《家居指南》,今年10月份發行的2021年《家居指南》,是最后一本紙質版目錄。很多人在宜家的Facebook和instagram賬號留下了這句話。
《家居指南》營業了70年,過去一直是宜家最成功的“產品”之一。在《家居指南》最鼎盛時期,宜家在全球50個市場,印刷了2億多份不同語言的紙質版本。BBC一部名為“Flatpack Empire”(《組裝帝國》)的紀錄片顯示,宜家目錄已經成了全球最大的出版物。
即便是雜志被認定式微的2020年,《家居指南》紙質版全球發行量也有1.24億份,中國發行量450萬。依舊是個龐大數字——要知道,在《知音》最鼎盛的2003年,月發行量也是450萬。今年逆勢發布了《Lifewear Magazine》的優衣庫,每冊發行量也“只有”100萬。
但宜家認為自己做出了一個“令人傷感但理智的決定”。過去一年,宜家看到了消費者娛樂方式和消費方式的改變:40億用戶訪問了宜家官網,在線銷售額同比增長了45%。今年,宜家開設了天貓官方旗艦店,上線了淘寶直播,追隨數字化潮流趨勢,要和更多用戶走得更近。
《家居指南》完成了歷史任務,但它的謝幕打開了宜家的另一個時代。
01
《家居指南》投射了一代人的生活
1951年,宜家創始人Ingvar Kamprad 親自編寫了第一本家居指南。起初,它只是一本新品宣傳手冊,僅有68頁的手冊全是黑白色,有些圖片還是手繪而成。但很快,這本既“粗糙”又“精美”的目錄就為宜家帶來了其他城市的電話訂單。
如今我們拿到手里的《家居指南》,已經像是一本數百頁的家居雜志:裝幀精美,內頁中幾百張家具照片誕生于宜家瑞典總部的“歐洲最大攝影棚”,更多是由CG合成的“假照片”。原本電話訂購的形式,也隨時代轉變為線下店+官網或電商平臺下單的模式。
《家居目錄》的內容形式見證了技術和消費方式的變化。它傳遞的內容本身,則體現出一個品牌何以稱為品牌,以及一個社會是如何變化的。
每年8月份,宜家會向會員們寄出《家居指南》,在門店也可以免費領取。早些年,每到“宜家指南季”,上海不少居民小區的底樓信箱就會被《家居指南》塞滿。
雖然是免費派發,但《家居指南》會被很多人帶回家細細翻閱,總之,它的命運不會像小廣告那樣,被人隨手遺棄。閑魚上有出售《家居指南》的賣家,一本2018年的冊子售價25元,在天貓上搜索“宜家家具指南”,商品一時間還滑不到底,上百條購買記錄認可了它的收藏價值。
但早期的《家居指南》可不這么精美。2006年,宜家面向中國市場發布首期《家具指南》時,如同優衣庫進入中國的頭幾年,主打的還是低價策略:刊物上用黃底紅字強調低價的做法,像極了超市的促銷廣告。盡管宜家和優衣庫在國外老家都是平價品牌,但在當時消費水平尚弱的中國居民看來,它們的價格談不上特別便宜。
當時的卷首語也相當“硬”:“宜家成都天府店開業啦”;“請收集這本刊物”。刊物中大量使用了第二人稱“您”,讓品牌和消費者的距離相當遙遠。
現在的《家居指南》,已經打破了一件單品、一個價格數字的模式,而是將家具放在一個生活場景中展示,也會圍繞封面的主題展開故事,更像一個時代寶藏,可以“挖”到一件產品的發展史。
39元的宜家爆款拉克邊桌,最早出現在1960年的目錄里。如果你關心價格,會發現它不但沒有跟隨幾十年來的通貨膨脹漲價,反而更便宜了:1985年,拉克在美國市場售價25美元(購買力平價換算后,約等于現在的56美元),而現在,售價僅10美元。在中國,39元就能買到。
(1960年《家居指南》中的拉克邊桌)
宜家的全球化采購模式始終讓它保持低成本,還在幾十年間改變了材料或制作工藝——拉克邊桌從實心硬木,變成了刨花填充板,板子內部還是中空的蜂巢結構。在你看不見的桌板底下,它都沒有上油漆。
每年確定主題之前,宜家都會對全球各地的家庭進行實地調研,并且反映到這本刊物上。它展現了不同文化對美好生活的定義,因此足夠成為研究家庭或社會思潮的側切面:
你能在《家居指南》的時間線上看到越來越小的家庭、不斷被邊緣化的客廳,還有宜家一直以來的收納秘訣。再細致一些,你還可以看到一個國家的年輕人如何生活,或發現從某一年開始,《家居指南》在單一的樣板間里加入了“人”的元素,又或是在某一年,在一堆西方模特中,出現了一張亞裔面孔。
(宜家《家居指南》1965年的封面)
02
做帶貨的官方買家秀
一本典型的《家居指南》,往往圍繞宜家的標志性產品做出一些家居裝修的搭配。如今品牌們都在說內容營銷,而宜家早就先鋒地將新品、經典產品和內容結合在一起。
如果按照發行量計算,宜家大概是全球最大的媒體品牌,而且帶貨能力一流。數據統計,2013年《家居指南》2.12億印刷量,為宜家帶來了 110 億歐元的銷售量,而宜家《家居指南》發布的八九月份也是宜家一年當中銷量最高的時間段,銷量占比一度到了全年的40%。
先鋒的內容背后,是一支500人的國際化制作團隊(IKEA Communication部門),包括室內設計師、攝影師、文案撰稿人、插圖制作人等角色。
“當這本《家居指南》送達顧客的信箱時,我們已開始著手下一期宜家《家居指南》的工作了。” 此前,Communication部門接受采訪時表示,一本《家居指南》的創作始于概要撰寫,終于印刷分銷,總耗時超過12個月。而2018那本《家居指南》,324頁的內容足足花了18個月才制作完成。
養活這支龐大團隊的成本高昂。制作一本《家居指南》,每年都要花掉宜家70%左右的營銷預算。
作為一家覆蓋全球50個市場的跨國企業,宜家總在面臨文化差異的挑戰。1990年代,宜家剛進入美國時,一款花瓶賣得格外好,后來總部的高管們才發現,因為歐洲賣的玻璃杯太小,美國人把花瓶當水杯了。
后來,宜家成功針對各個市場做出本地化內容時,又陷入了公關風波。譬如它在沙特阿拉伯發行的目錄中抹去了女性形象,在俄羅斯則刪去了一對女同性戀的文章,都引發了女性主義者的不滿。
03
更數字化的互動方式
“環保因素,以及觸達更多讀者的數字化版本,2018年起紙質版《家居指南》的發行量逐年下滑”, 從宜家2019年的這段采訪內容不難看出,停刊并非突發奇想。
雜志的頹勢大家都能看到。對一個品牌來說,雜志這種對消費者的單向溝通,能發揮的作用有限:一本紙質刊物的發行量再大,影響力也無法與線上內容匹敵。躺平、好好住等互聯網家居APP,以及各色家居類公眾號的出現,更讓家居類資訊和搭配方案變得隨手可得,一本厚重的家居目錄此刻顯得累贅。
作為宜家的種草刊物,《家居指南》耗費了巨大心力,自然也可能背負了促成消費者下單的KPI。品牌們當然不希望每年付出的高額營銷費用打水漂,都在尋求一個可以集合“種草-轉化-效果監測”的平臺,而《家居指南》的種草效果始終難以被量化。就算真有種草效果,中間幾重購買流程也會消磨掉消費者們下單的欲望。
“數字化”,已經是這幾年宜家最重要的關鍵詞。不過它擁抱數字化的態度,扭捏地個剛學會上網的老干部:對互聯網好奇,但都只是象征性地邁出一小步。
2016年宜家開始小范圍試運營官網電商業務,2018年,又與微信合作推出幾款小程序。但還沒搭建好物流體系的宜家,很多商品只在上海地區配送;官網和小程序的購物體驗感也不好,更多人寧愿選擇去淘寶找人代購。
宜家的試探終于在疫情期間變為實干。今年3月,宜家上線了天貓旗艦店,也發布了自己的APP。
618期間,宜家在天貓旗艦店1:1復刻了 3000 平方米的上海寶山店。當時,除了宜家,包括居然之家、全友家居等100個商業體也都利用3D實景技術在網上賣家具。今年雙11,100層的“天貓3D家裝城”里還迎來了6000萬人次“云逛街”。
電商解決了疫情期間門店無法觸達消費者的問題,3D線上展廳則解決了家具場景化展示的問題。消費者可以360度查看商品款式,也可以對沙發、茶幾、地毯等家具商品自由搭配,預覽它們放在家里的真實效果。技術的發展,讓決策鏈路長,環節多的家居業有了和消費者更好的互動方式——這也是《家居指南》過去幾十年將家具置于一個生活場景的原因,沒有人會想要買一件孤零零的家具。
宜家能在疫情期間快速反應,得虧它在數字化上的投資及時。去年8月,宜家中國宣布戰略調整,將在2020財年做出中國史上最大一筆年度投資,100億元人民幣,投資方向主要集中在渠道拓展、業務電子化、客戶體驗等方面。如果再拖延幾個月,宜家很可能就得關閉線下門店,卻無法在線上找回一部分損失。
04
宜家古老的線下購物方式,能更現代一點嗎?
紙質版家居指南停刊了,但你依舊能在“宜家博物館”找到過往每期雜志。明年秋天,宜家還會出版一期小冊子,它是對《家居指南》光榮退休的致敬和紀念,也是宜家數字時代的真正起點。
數字化不代表要拋棄誰。
宜家引以為傲的線下門店和宜家餐廳,依舊是未來非常重要的增長點。其CEO Jon Abrahamsson Ring說,人們還是希望“摸一摸、試一試”宜家的產品。只不過,以前遠駐郊外的巨大藍色盒子,現在可能會出現在城市中心里。2021年之前,宜家打算在全球開出30家城市迷你店,為了離消費者更近一些。
今年7月,宜家就在上海靜安寺開出了國內第一家城市店。相比3萬平方米的標準大店,這家城市店更小(只有3000平方米),也更輕,宜家以往是個“地產商”,自己買地建商場,而寸土寸金的城市店是租來的,也只在有限的空間里陳列了3500件商品(全品類近10000件)。
盡管宜家一直在業態上做出嘗試,也做出了大刀闊斧般的動作,電商業務已經是宜家增長最快的業務,把海量的SKU搬到線上,還順應潮流,參加滿減和包郵的活動。但客觀地說,目前宜家的數字化進程,依舊以“古早”的線下購物方式為主——逛宜家的時候,你需要用小本子和鉛筆頭,記下商品的貨號,再從貨架上找到它,扛回家。
不論是中國市場還是全球市場,宜家已經成為一個年輕人從學校畢業,走向獨立生活的標志——24歲的年輕人,是宜家最典型的消費者人群。而其他消費者,大多在失落或短暫過渡的人生階段選擇了這個平價、但樣子還過得去的家居品牌:家里添了新成員、空巢、離婚……
他們曾被宜家的品牌和性價比說服,“被迫”適應宜家設定的線下購物方式。但當更新的消費者、更有競爭力的品牌出現時,宜家打開了數字時代的大門,還需要找到和年輕人更流暢的對話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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